自新的冠状肺炎疫情爆发以来，疫苗研发日益成为焦点，全球30多个研究团队展开了激烈的研发竞争。3月16日，美国宣布已经开始新皇冠疫苗的临床试验。在24小时内，中国还宣布开始疫苗的临床试验。测试的第一阶段将持续6周。
有人估计，要尽快开发出一种新的皇冠疫苗，在未来12到18个月内将花费20亿美元。
让-弗朗索瓦·萨卢佐
法国病毒学家让-弗朗索瓦·萨卢佐研究病毒和疫苗已有40年，他亲自体验了埃博拉和艾滋病等疫苗的开发。在非典期间，他来到中国研发非典疫苗，现在是新皇冠疫苗研发竞赛的参与者。
他在2011年写了《疫苗史诗》，并在2019年被翻译成中文出版。这本书回答了有关疫苗制造、疫苗成分和疫苗开发成本的相关问题。在他的作品中，疫苗的开发和改进是一部人类史诗，是科学和工业的传奇。
我们通过电子邮件采访了他。他目前正与巴黎巴斯德研究所的团队合作开发一种新的皇冠疫苗。他告诉我们，有了现代技术，候选疫苗的研发速度确实可以非常快。然而，在目前的紧急情况下，即使加快相关程序和测试，疫苗上市仍需要一年到15个月的时间。
他提醒我们疫苗不是万能的。我们应该正视人类疾病的局限性:“单靠科学永远无法根除瘟疫。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是令他人痛苦的MoMo和对自然的傲慢。”
疫苗史诗:从猖獗的天花到疫苗伤口
我的名字是让-弗朗索瓦·萨卢佐，我是一名病毒学家。在过去的40年里，我一直在追逐那些危险的病毒——埃博拉病毒、非典病毒和这种新的冠状病毒，并开发能够抵抗它们的疫苗。
1796年，爱德华·詹纳发明了疫苗接种技术，标志着疫苗的出现。今天，疫苗已经成为人类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从出生开始就需要不同的疫苗:肺结核、麻疹、天花、脊髓灰质炎...
疫苗保护我们在面对疾病时不会“裸奔”。一旦人类遇到一种全新的传染病，人们会立即跟随我们的研究人员并问:疫苗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问世？
人类疫苗发展简史
事实上，疫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直到1980年底，疫苗工业的产值还不到制药工业的5%。
然而，在过去的40年里，随着发展中国家越来越重视健康，疫苗的地位迅速上升。疫苗产业产值从1992年的20亿美元增长到2007年的140亿美元，年均增长13%~14%。
未来，发展中国家对疫苗的需求仍有巨大差距。登革热疫苗等新疫苗不断涌现。可以预计，疫苗行业的增长不会停止。
疫苗生产线
我一生都在与病毒做斗争:在20世纪70年代末，我在巴斯德研究所专攻热带病毒，该研究所由“免疫学之父”路易斯·巴斯德创建。后来，我在制药巨头赛诺菲公司领导疫苗研发，在中间，我还在世界卫生组织担任传染病领域的顾问。
因为我的工作，许多人会问我:为什么有些疾病没有疫苗？疫苗真的安全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在疫苗可用后消灭相应的传染病呢？
自200年前发明疫苗以来，这些问题也是病毒学家必须面对的挑战。回顾过去的200年，我们已经克服了一个又一个的挑战，以便在与病毒的竞争中赢得机会。
新型冠状肺炎病毒
从非典到新发肺炎:我们总是落后一步
新冠状肺炎爆发时，由于潜伏期长、传染性强，有人怀疑新冠状肺炎病毒是“实验室制造的生化武器”。
这种说法过分低估了自然。就病毒生产而言，大自然远比人类高效。这些病毒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于动物体内了。
要制造一种病毒并将其用作生物或化学武器，必须事先对本国国民进行免疫接种。如此大规模的行动很难隐瞒，所以这种阴谋论的可能性为零。
最近，不断有消息称一种新的皇冠疫苗已经成功研制出来。使用现代技术，候选疫苗的研发速度确实可以非常快，但从候选疫苗到正式疫苗市场通常需要至少10年的时间。
我目前正与巴黎巴斯德研究所的团队合作开发一种新的皇冠疫苗。该小组组长弗雷德里克·唐吉教授估计，在目前的紧急情况下，即使相关程序和测试加快，仍将需要1至15个月的时间。
我们采用了更传统的疫苗研发技术。我们首先设计了一种靶向疫苗，然后在老鼠身上进行了测试。如果进展顺利，它可以在3个月内完成。通常我们也测试灵长类动物，但这次我们将直接进入工业制造阶段。
工业制造阶段最初为一至两年，但受当前疫情影响，将缩短至四个月。我们还进行了动物实验来测试疫苗的功效和安全性。
工业生产阶段结束后，将进入临床研究阶段，以测试疫苗在人体内是否有效和安全。
这一阶段分为第一、第二和第三阶段。第一阶段需要持续大约2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一切顺利，我们的疫苗预计将在夏季进入临床试验，第一阶段试验将在秋季完成。然而，要大规模生产可用的疫苗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仍然需要临床第二阶段和第三阶段的测试来测试效果。
因此，如果新的冠状病毒像非典病毒一样消失，我们将无法验证疫苗的有效性。
十七年前，当非典疫情爆发时，我被世界卫生组织派往中国参加这次行动。我会见了来自北京疾控中心团队和中国军方的研究人员。他们的医学造诣很高。
当时，我是赛诺菲巴斯德公司非典冠状病毒疫苗研发项目的负责人。我们已经成功开发出一种疫苗，在动物效力测试中证明是有效的。
当我们准备在人体上进行临床试验时，疫情逐渐平息了。我们不得不暂停实验，把研制好的疫苗放进冰箱。
幸运的是，非典病毒没有卷土重来。但是流感每年都会发生。
导致1918年流感的H1N1流感病毒示意图
自1945年以来，人类已经能够大规模制备流感疫苗，但流感病毒的特点是其可变性:它每年和每季度都在变化。我们无法提前预测下一个大流行病毒会是什么。
因此，世界各地的流感中心每年都密切监测不断变异的流感病毒，确定可能爆发的病毒株类型，然后相应地生产疫苗。
2009年4月，美国和墨西哥确诊了数百例甲型H1N1流感病例。世界卫生组织立即开始准备疫苗制备所需的病毒。同年6月，第一批用于临床试验的流感疫苗已经交付，11月，第一批大规模生产的疫苗已经交付。
人们最终发现2009年流感的罪魁祸首是猪。这幅图显示了养猪场里猪的温度。
与普通疫苗所需的时间相比，这是一个极其惊人的速度，但甲型H1N1流感疫苗仍然只有在流感病毒第一次大流行后才能获得。
换句话说，即使一切顺利，第一波流感也无法停止。
流感病毒仍然是一种常见的病毒，而新冠状病毒是一种新病毒。中国研究人员首次使用现代诊断方法(基于基因分析的聚合酶链反应)来鉴定病毒。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用这种方法发现新的致病病毒。
波兰和立陶宛的边境照片:新皇冠流行病肆虐。
我们现在面临的无疑是一个全新的范式。如果世界下一步面临同样的情况，那将是我们一起经历的难忘的一课。即使代价很高，我们所学的方法可能是应对未来威胁的有效方法。
病毒变异后，死亡之火又开始了。
为了回答对新皇冠疫苗的各种疑问，有必要追溯疫苗的历史。
人类用疫苗征服的第一种传染病是天花，第二种(几乎)是脊髓灰质炎。
有些疾病在即将被消灭的时候又回来了。例如，1988年，当我们宣布要消灭脊髓灰质炎时，全世界有350，000例病例。到2000年，这个数字已经缩减到791。世界卫生组织已经开始在实验室消灭研究病毒，根除脊髓灰质炎病毒。
脊髓灰质炎病毒
出乎意料的是，2002年，加勒比地区爆发了小儿麻痹症，该地区已经宣布为“无小儿麻痹症”国家，有21例确诊病例和2例死亡。
在对病毒基因组进行测序和分析后，病毒学家解开了谜团:口服脊髓灰质炎疫苗中的减毒病毒发生了变异，并再次变得致病。
变异病毒随粪便排出体外，未接种疫苗的人将被感染。
世界许多地方的许多人不再接种脊髓灰质炎疫苗，因为多年来没有脊髓灰质炎的迹象。这导致了自2000年以来脊髓灰质炎死灰复燃的迹象。
2017年11月，泰国医务人员帮助一名小学生服用糖丸预防小儿麻痹症。
2004年，脊髓灰质炎病毒从尼日利亚传播到十几个已经根除脊髓灰质炎的其他非洲国家。为了纠正这一错误，世界卫生组织花费了4.5亿美元为21个非洲国家的7400万儿童紧急接种疫苗，许多工作必须从零开始。
今天，世界上80%的人口生活在无脊髓灰质炎的地区，但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尼日利亚从未阻止过脊髓灰质炎的传播。这种病毒很容易形成输入病例。如果不彻底消除，大流行将很容易发生。
脊髓灰质炎疫苗非常便宜，全球年产量达到30亿。根除脊髓灰质炎最简单的方法是给每个孩子接种疫苗。多次接种可以终生预防。
疫苗会导致自闭症吗？公众对疫苗的误解从未停止。
在这本书里，我还写了关于疫苗的各种公众误解，这些误解至今仍有许多警示意义。例如，在1938年，人们发现了自闭症，但是80多年后，这种疾病的原因和机制仍然不清楚。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美国确诊的自闭症患者数量突然急剧上升。从1988年到1998年，报告的病例数在10年内增加了273%。英国胃肠病学家ndre wakefield提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观点:疫苗导致了自闭症的流行。
他的研究发表在著名的医学杂志《柳叶刀》上，声称自闭症是由麻疹、风疹和腮腺炎的三联疫苗引起的。
他还展示了一张图表，显示了加州和英国自闭症病例的急剧增加，这与这些地区的麻疹和腮腺炎三联疫苗接种运动在时间线上是一致的。
这一观点引发了公众对疫苗的不信任。在美国，许多父母举着横幅抗议麻疹和腮腺炎三联疫苗对他们孩子的毒害。
在英国，越来越多的父母拒绝让他们的孩子接种腮腺炎三联疫苗。就连日本卫生部长也决定暂停腮腺炎三联疫苗。
直到后来，调查记者才发现了韦克菲尔德的内幕:他得到了一名律师的经济支持，这名律师是自闭症儿童父母起诉疫苗制造商的代理人，但没有向公众宣布他的利益。
内幕被揭露后，公众不禁侧目。
参与维克菲尔德研究的五个孩子的父母都是律师的客户。如果自闭症和疫苗之间的联系能够被证明，这些父母可以得到大量的补偿。
记者还发现，维克菲尔德拥有麻疹疫苗的专利。如果麻疹三联疫苗被证明是有害的，人们可能会转而使用他的疫苗。
然而，这场闹剧给公众健康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例如，在英国，麻疹和腮腺炎三联疫苗的覆盖率最初达到92%。到2003年和2004年，覆盖率下降到80%，在伦敦的一些地方甚至只有58%。这导致英国麻疹死灰复燃，数百名儿童患麻疹，其中4人死亡。
马拉色菌三联疫苗接种记录
自闭症和MMR疫苗接种之间的关系可能只是一个悲剧性的巧合:大多数儿童在出生后的第二年就接种了腮腺炎三联疫苗，正是在这个年龄，自闭症的症状才会出现。
一个基于非常有限的数据做出假设的研究人员可以很快获得媒体的关注并出名。难怪许多人会参加这种竞争假说的“竞争”。
我很惊讶没有人怀疑流感疫苗和阿尔茨海默病之间的关系。毕竟，流感疫苗的目标人群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这也是老年痴呆症发病率高的人群。
我们对疫苗的世界一无所知。
如果你问我，近年来人类遇到的最危险的传染病是什么，我想是艾滋病。
众所周知，艾滋病疫苗还没有出现。
但是在开始的时候，科学家们非常乐观地认为疫苗很快就会被开发出来。
1984年4月23日，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美国病毒学家罗伯特·加洛发现了艾滋病毒。
在发言之前，卫生部长赫克勒·玛格丽特·玛丽问加洛，她是否有把握研制出一种艾滋病疫苗。加洛回答说，“我不认为有什么特别的困难。”
所以玛格丽特上台向所有在场的人宣布:“我们希望在两年内测试艾滋病疫苗。”
除了在场的记者，还有许多美国生物医学研究机构的负责人。随着这一消息的发布，研究人员立即开始了艾滋病疫苗的研发竞赛。
艾滋病毒血液检测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疫苗开发没有任何进展。大多数疫苗已经在动物实验中失败，一些已经在人类身上试验过的疫苗也很快证明无效。以前的疫苗开发方法似乎对艾滋病无效。
直到那时，科学家才意识到我们不知道疫苗是如何工作的。
虽然现在有这么多疫苗，但新疫苗的开发依赖于以前的经验。我们对病毒如何攻击人体以及人体如何抵御病毒攻击的基本机制知之甚少。
后来，当有人问加洛为什么如此乐观时，他承认:“当时，我对疫苗世界一无所知。”
2
科学家们全副武装，正在研究埃博拉病毒。
疫苗不是普通商品。
市场是制药企业赖以生存的土壤。现有的疫苗，如麻疹疫苗、腮腺炎疫苗和肝炎疫苗，都用于预防和控制全球流行病。
目前，全球疫苗供应的70%由五大制药巨头承担。他们生产以利润为主要目标的疫苗。如果疫苗没有利润，公司将放弃生产。
流感疫苗就是最好的例子。它的价格非常便宜，每只2到3美元，但是因为病毒每季度都会变异，当年的疫苗还没有完成，库存不能用于下一年。每年都需要根据新的菌株生产新的疫苗，生产过程变得复杂。
20世纪90年代，美国还有9家生产流感疫苗的国内制造商。10年内，其中8家相继停产，一家被赛诺菲巴斯德集团收购。
直到最后，美国的流感疫苗市场被两家制药巨头瓜分:法国的赛诺菲巴斯德集团和美国的卡隆公司，它们每年为美国生产1亿个疫苗，仅仅是为了满足美国的疫苗需求。
2004年，美国人突然发现他们的流感疫苗不够用。原因是卡隆已将其疫苗生产线设在英国。英国政府在疫苗生产中发现了细菌污染，并关闭了工厂。数以百万计的疫苗无法按时交付。
一个国家的流感疫苗供应完全依赖于外国生产线，其结果是供应随时可能被切断。这是疫苗生产完全市场化的风险。
20世纪90年代以前，疫苗产业在欧洲被视为一项人道主义公益事业。疫苗由国有疫苗机构生产，如法国的巴斯德生产研究所和意大利的斯克拉沃。这些实验室后来被制药工业私有化。
八位诺贝尔奖获得者被授予的巴斯德研究所也是萨卢佐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我个人建议回到公共实验室的时代。即使病毒暂时消失，公共实验室仍能坚持疫苗研究和开发，并保留一些疫苗储备。
如今，疫苗研发的难度主要在于政治层面。新病毒疫苗在上市前必须得到当局的批准。市场上所有新病毒都没有疫苗，如基孔肯雅热、寨卡病毒、西尼罗河病毒等。候选疫苗已经开发出来，但尚未获得批准，因此疫苗不能上市。
此外，疫苗在上市前必须进行功效测试。这对于某些病毒来说是不可能的，比如非典。疫情平息后，没有人立即关注非典疫苗，赞助商撤回了资助。我们没有臣民，也没有钱。
但我认为，即使没有利润，我们也应该研究那些威胁人类的病毒，并为公众提供必要的疫苗。
我希望我没有地方再用了。
在法国，大多数关于疫苗的书都是针对疫苗的。“疫苗史诗”被认为是疫苗历史的参考书，对疫苗没有反对或支持。正因为如此，这本书受到了很多赞扬。
在过去的40年里，我最自豪的成就是开发了两种疫苗。一次是在赛诺菲巴斯德，我在那里领导了登革热疫苗的开发。
另一种疫苗是针对裂谷热的，裂谷热是一种在非洲猖獗的感染牲畜的病毒。这种病毒也可以传播给人类，导致致命的出血热。这种疫苗被命名为克隆13，用于预防家畜流行病。这是我迄今为止最自豪的成就。
我在非洲工作了很多年。我对非洲人感染的各种病毒印象最深:基孔肯雅病毒、兹卡病毒、西尼罗河病毒和其他病毒(如布韦病毒和博佐病毒，目前尚不清楚)。20多年来，这些病毒席卷了世界，但还有其他的病毒。
在所有这些病毒中，埃博拉病毒是最危险的。它会导致非常严重的出血热。但是，其症状严重且明显，因此相对容易识别病例，然后可以有针对性地采取预防和控制措施。因此，这种病毒很难在非洲大陆以外传播。
关于埃博拉病毒的戏剧《血液流行病》的剧照
大多数新病毒来自动物。然而，主要问题是病毒的传播。最大的风险实际上是陆地和运输。
最危险的是那些导致慢性感染的。它们会导致人与人之间的无痕迹传播，并在人体内停留多年后导致致命疾病。
艾滋病就是这种情况。我们应该高兴的是，当艾滋病流行爆发时，没有这样受欢迎的高速铁路和航空运输。如果这种疾病是在20世纪早期传播的，它可能会导致大量的人死亡。毕竟，当时无法进行相关测试。
我研究病毒已经超过40年了。每次我遇到流行病，我希望我的知识能拯救一些生命，但我也希望这种知识不会被再次使用，这意味着这些病毒已经被完全消灭。
每当一种新病毒来袭，科学家们只能努力追赶它，并试图落后一步。
然而，我们只能落后一步。每当我们落后一点点，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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